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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视消亡史:孙宏斌“剥离”贾跃亭,乐视网或将退市


2018-08-02 20:23:06   阅读:10.3k+

 

作者 | 李儒超

编辑 | 康晓

2017年7月,当行将奔赴美国的贾跃亭踏出乐视大厦时,他可能不会想到,仅仅一年后,他的名字就成了这栋楼里最为忌讳的三个字。

楼还是那栋楼。只是名字,已经变成了“乐融”。

“乐视”是旧时代的东西。十五年前,龟缩在北京紫竹桥民居里的山西商人贾跃亭,和他的战友、刚从体制脱身的刘弘一道,成立了北京西伯尔通信科技有限公司。一年后,西伯尔通信流媒体部拆出,更名为后来为人所知的乐视网。

从此,贾跃亭与“乐视”休戚与共。

在乐视逐渐被人淡忘的2018,贾跃亭留下的印记正被他的接盘者逐渐剜除,“乐视”之名亦将随之消散:乐视致新更名乐融致新,乐视影业更名乐创文娱......唯一留有乐视之名的,只剩下上市公司“乐视网”。

然而,多名接近乐视网的人士向腾讯《深网》表示,以乐融致新为中心的电视业务极有可能将从乐视网中剥离,其剥离进程将随着新一轮融资落地逐渐推进。

早在今年4月,乐视网就发布公告称,腾讯、京东、苏宁、TCL、弘毅悉数入局乐融致新新一轮融资;与此同时,乐视网还发布公告称,如若质押危机没有得到解决,将丧失乐融致新控制权。

一旦乐融致新“单飞”重生,丧失这块优质业务的乐视网沦为空壳。退市,解散----如无意外,这将是乐视网接下来难逃的宿命。

毕竟,随着孙宏斌此前一系列拯救措施的失败,除了被套牢的股民,谁还会再考虑去真正拯救“乐视”?

贾跃亭打造的乐视帝国,在经历了太多起落剧情后,没能改变消亡的命运。

乐视大厦的更名,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如同乐视的命运一样,这栋大楼充满了传奇色彩:穿插着新时代和旧时代,界限却不断模糊。

2010年成功上市后,通过繁复的资本操作,贾跃亭将他的乐视网一步步带入中国互联网的最核心地带。但与资本市场高歌猛进的姿态相反,早期乐视网的办公场地却异常寒酸。

对于腾讯《深网》接触的多位乐视前员工而言,东方梅地亚、泰达广场、阳光100这些名字,都让他们感触颇深。糟糕如网吧的办公环境,由于通气不佳,部分办公地常年烟雾缭绕。到后来,由于扩张过快,甚至出现了需要两名员工共用一个工位的情况。

这一度让诸多行业人士望而却步。一位早期加盟乐视的员工告诉腾讯《深网》,当时乐视招聘给的价位是略高于同业的,但环境太差,很多人没呆几天就走了,“愿意留下的可能就是我们这些缺钱的人吧”,他打趣道。

2013年,经过数轮扩张的乐视,终于整体搬入彼时名为“宏城鑫泰”的大楼,结束了数年痛苦的游击办公生涯。

迁入之初,宏城鑫泰不过是乐视租用的场地。但在众多乐视前员工眼中,这是他们一度引以为傲的里程碑事件。一位乐视前员工告诉腾讯《深网》,虽然日子很苦,但看到公司一步步成长,最终搬到一栋自己的大楼里,颇具成就感。

甚至于,在部分人眼中,宏城鑫泰大厦,是“逆袭”的象征。在乐视早期员工中,高中学历的员工为数不少-----至少,在成立初期的那些年,这家公司并没有像后来这般对精英充满吸引力。

更好的办公环境,让过惯苦日子的乐视员工们着实欣喜了一阵——每个人都在盼望着新时代的到来。

确实,如其所望,这也是乐视体系迎来新高峰的开始。在租用宏城鑫泰大厦仅一年后,乐视体系的非上市公司乐视控股就从大楼的原产权方北京八大处手中将大楼整体买下。

2015年开年不久,“乐视”的招牌终于取代宏城鑫泰,成为北京东四环天际线的一部分。

那一年,几乎每一个乐视人都以身在乐视为荣。公司的拥有者贾跃亭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人们很少有人愿意称之为“贾总”,挂在嘴边的“老贾”,亲切异常。

在办公楼里与“老贾”的偶遇,是他们朋友聚会常聊到的话题。即便是影响力仅次于BAT等公司创始人的互联网大佬,大量普通员工仍能在乐视大厦仅有的三台电梯里与他迎头撞见。这时,“老贾”总会用他堪称招牌的和蔼微笑,让挤在他身侧的员工如沐春光。

腾讯《深网》获得的数据显示,2016年11月危机爆发前夕,乐视大厦里已经常驻了8000多名员工。

但这并不是乐视员工的全部。因为发展过程中扩张太过迅速,大楼早已塞不下全部人,一些子公司和业务部门不得不又重蹈当年的覆辙,过起了在外租办公楼的日子。

乐视体育即是不在本部办公的公司之一。

 

与乐视大厦相隔朝阳公园桥,步行约略七八分钟,一栋仅有两层的灰色楼房便是当年乐视体育的办公地。说是东四环边的小楼,却与精致无甚关系,灰色并非刻意造就的格调,不过是普通的水泥墙,简陋无比。

这里曾是一座羽毛球馆。2015年初,成立独立公司没多久的乐视体育,从老水锥子的花鸟鱼虫市场搬到这里,按照CEO雷振剑说法,就是离乐视大厦近。

雷振剑的新事业便从这里起飞了。在此之前,音乐媒体人出身的雷振剑,一直做着媒体相关的业务,即便在乐视网,其身份也还是乐视网总编辑;直到乐视体育成立,几乎未曾越界。

但在乐视体育,雷振剑却带领他的团队涉猎了远超媒体外的范畴。在2015年资本注入后,乐视体育随之迎来了疯狂扩张期,体育版权播放之外,又扩张了赛事运营、智能硬件、电商等众多业务。

随之,乐视体育成为行业最为瞩目的新星。A轮8亿元,B轮80亿元,到2016年时,资本的疯狂追逐,已经让乐视体育成为一家公认的“土豪公司”。

这时,离开六里屯的小楼就被提上了日程。曾在乐视体育担任高管的高鑫(化名)告诉腾讯《深网》,2016年B轮时,不少明星选择跟投(有孙红雷、刘涛、陈坤等10余位明星),有些明星投完来实地探访,被简陋的办公地吓了一大跳。

“人最多的时候有1000人吧,但这楼里能容纳的应该也就400人左右”,高鑫说,地方小,人多,场地本身条件也差,雷雨季时外面大下里面小下见怪不怪。

按照计划,2016年底,乐视体育将会搬迁至新的办公场地。这栋破败的小楼,将会成为历史,成为一家大公司早期奋斗的珍贵记忆,被后来的人们所怀念-----

如果2016年11月6日那天没有来临的话,可能确实会这样。

那天,乐视危机首次见诸于世。不久后,乐视体育、乐视手机、易到、乐视视频等一系列乐视系公司相继被卷入漩涡。

在这之后的不到两年时间,从最开始手持150亿救盘的融创中国,到之后的韬蕴资本、鑫根资本等等,众多利益方接连入局;与此同时,大量被拖欠薪资的普通员工加入到供应商的讨债行列中,向曾经的雇主发起仲裁。

无论是对面的乐视大厦,还是已经搬离至新办公地的乐视体育,都深处漩涡中心。

没有人能幸免。

在乐视体育从六里屯搬走后不久,张昭马上就带着他的乐视影业搬了进来。至于原因,同样身处危难的张昭只给出了两个字:便宜。

 

张昭曾是贾跃亭的好友。

 

在乐视体系里,能和贾跃亭对等交流,并成为其朋友的人并不多。私交过硬的刘弘应该算一个,在2010年前,或者说2004年前,贾跃亭仍不是人人所知的贾跃亭;那时候,刘弘已经在贾跃亭身后了。

张昭不一样。2011年,在自己创立的光线影业过的并不遂意的张昭,终于下定决心,得到贾跃亭独立上市的许诺后,拿出自己的关系网,一手创办了乐视影业。

这不是一家“乐视式”公司。不需要太多的PPT,乐视影业的创立,来自于张昭自带的院线地推关系网-----这曾是光线影业的杀手锏。这等于说,张昭来到贾跃亭麾下后,为他生造了一个小光线。

很快,乐视影业跻身国内五大民营发行公司。即便是乐视的巅峰期,乐视影业也是乐视七大生态中最为优质的业务。

张昭与贾跃亭,是各自的贵人。在乐视业务尚好的时候,两家人甚至常常结伴而游;这在乐视体系中并不多见。

张昭是真正有话语权的封疆大吏,也因此保持了乐视影业一定的独立性。虽然在某些时候会与整个乐视体系出现一些龃龉,但在上市或者后来的注入上市公司的问题上,二者方向一致。

但风暴的来临,却使得一切发生了变化。

贾跃亭需要钱。2016年年终时,为了挽救生态危机,张昭已经向贾跃亭借出了一笔钱,这笔钱一度影响了影业的日常运营。

到了2017年,状况并未发生根本性变化。一位曾在乐视影业任职的人士向腾讯《深网》证实,贾跃亭反复向影业拆借资金,一度让张昭十分苦恼,“老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很难说不字”,直到后来一笔资金出现违约,孙宏斌亲自出面,才叫停了贾跃亭与张昭的资金往来。

那是2017年年中,乐视影业已经搬到六里屯逾半年。

从乐视大厦到六里屯的小楼,不需要开车,步行即可。多次表达借钱请求却未得回应的贾跃亭,终于耐不住性子,来到了小楼下。

但张昭还是没有见他。

不到一个月后,也就是2017年的5月,贾跃亭卸任乐视网总经理。7月,贾跃亭卸任乐视网一切职务。

几乎在完全卸任同时,贾跃亭搭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

张昭没有走。乐视影业是他的,他没有办法抛弃。

随着2017年10月继任乐视网CEO的梁军离职,乐视体系内唯一能担纲全局的人,只剩下了张昭。10月25日,彼时已经更名为新乐视的乐视网,正式任命张昭为管理委员会主席,融创派来的刘淑青担任副主席。

 

据一位当时在任的乐视网中层透露,管理委员会主席,相当于乐视的临时CEO。不过,这一决策也存在一个致命问题,张昭根本不懂硬件业务,统领新乐视全局会出现一些困难。

加之张昭本人的意愿,最终,在当年12月,张昭并未成功“转正”,而是由刘淑青正式出任乐视网CEO职务。

张昭选择了隔绝原先的乐视体系,带领他的乐视影业重新出发。即便重新出发的代价,已经十分沉重。

事实上,整个2017年,他都处于一种高度焦虑之中。在当年11月,张昭与一群媒体老友吃饭时坦言,这一年烟抽的更多了。

那天原本是为了庆祝“新乐视文娱”的诞生。张昭是个健谈的人,借着酒劲,无所不谈;甚至酒酣之际,开起了玩笑,说乐视影业改成“张昭影业”,也未尝不可。

但唯独谈到贾跃亭,不愿多言。

吃饭的地方是东四环边的健一公馆,离六里屯小楼不过一公里之遥。站在门口,可以看到乐视大厦顶楼的招牌。

是梦终还是要醒的。

“新乐视”还是没有把“乐视”的梦续上。今年3月,已经更名为“新乐视文娱”的乐视影业,再度更名为乐创文娱;4月,更名为“新乐视智家”的乐视致新,再度更名为乐融致新。

孙宏斌加速剥离贾跃亭留下的印记,没有人再愿意继承乐视的衣钵。

而乐视大厦里,整个2017年,裁员、主动离职使得楼内员工锐减。

其中,乐视非上市体系乐视控股的员工到2018年年初时,已经几乎没有人还留在楼内。知情人士告诉腾讯《深网》,乐视控股如今仅剩下少数员工,目前已搬至乐视体育的新场地酒仙桥电通大厦办公,但已经转向负责另一家公司Faraday Future的工作;原先乐视控股的业务,已经完全消失。

而一位乐融内部人士则告诉腾讯《深网》,如今乐视大厦内有1000余名员工,如今都几乎归属于乐融致新。

乐视大厦的更名,一点也不意外。

如同当年搬入宏城鑫泰大楼一样,2018年7月18日,对于曾经的乐视员工、如今的乐融员工,也算是一个重要日子。

 

在此之前,新版工卡已经下发到他们手上,印有“乐融”的背景纸取代了原先的乐视logo。按照安排,这天上午,集团CEO刘淑青将会给大楼的新名字“乐融”做一个揭幕仪式。

还是围绕这栋楼。

其实早在一周前,乐融的招牌已经挂了出来,但刘淑青显然想制造一些仪式感,通过这个之于乐视人充满意义的大楼传达一些积极的东西,也许并不是坏事。

伴随着大厦的揭幕,每一个人都盼望着新时代的开始——原本是这么计划的。

庆祝的花篮摆在了一楼的入口处。去年,放花篮的地方还堵满了前来讨债的供应商们,人们身穿“乐视还钱”的衣服,让门口的保安好生头疼。后来被逼的无奈了,乐视控股就派员工出来安抚。

“我倒是帮着把人劝回去了,没想到回头离职后,我也成了申请仲裁的讨债人”,一位前乐视控股员工曾无奈地告诉腾讯《深网》。

不管怎样,至少最近,乐视大厦门口已经空荡了许多了。

但花篮最终还是没有用上。仪式开始前不久,自称是乐视控股财务人员的人员带领四五人来到楼下静坐,抗议大楼更名;由于担心在活动中发生意外,乐融方面不得不取消了这次活动。

这让刘淑青相当受挫。在随后的媒体沟通会上,刘淑青有些失态。她原先对着PPT在讲述乐融品牌的理念,突然声调剧烈波动,随后哽咽起来。

这一度让在场的乐融工作人员相当局促。但幸好,沟通会还是顺利结束。

这是一场不完美的品牌亮相。出身房地产行业的刘淑青,习惯了在幕后操盘,在接手乐视网被迫走向前台后,直至现在甚至没有接受过一次专访。

但乐视网的残局还是摆在了她面前,无处可逃。

在刘淑青和她的老东家融创努力下,乐融也许会有未来。

根据今年4月乐视网发布的公告,公司已质押所持有乐融致新的全部股权,如若公司因无法按时偿还债务导致质押资产被依法处置,公司将不再具有实际控制权。

这也意味着,乐融致新的二股东天津嘉睿(由融创中国实际控制)极有可能取代乐视网成为该公司实际控制人,从而达到乐融致新脱离乐视网体系的目的。从目前乐视网陷入僵局的资金状况上看,这一切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事实上,作为当前乐视网体系的最核心资产乐融致新,一旦从乐视网体系“单飞”,将迎来新的发展。

在今年3月,乐视电视已经与腾讯视频宣布合作;4月,乐融致新公布了一笔意向融资,包括了腾讯、京东、TCL等公司。虽然该融资时至今日并未完全落地,但增资意向的达成,意味着仍有较多行业公司对乐视电视保持关注。

“只要乐融没了乐视网债务的包袱,资方的顾忌会少很多”,一位乐融内部人士向腾讯《深网》强调。

为此,近日乐融已经开始着手搭建新的业务模式“融·罗盘”。刘淑青向腾讯《深网》表示,如今的乐融将定位为开放平台,旨在建立一个生态大协同。

 

具体而言,乐融将融合融创文旅、乐视电视,以及腾讯、芒果等合作伙伴的资源,向家庭用户输出产品。

而张昭的乐创文娱,也将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加入其中。

目前,乐融“融·罗盘”模式的首个落地项目《童话侠》已经对外公布。这档将在央视影音、中国互联网电视等平台播放的综艺节目,由融创提供明星资源等方面的支持,其宣传融创文旅城的目的也显露无疑。

全新的定位,为乐融在融创的体系寻求到了一个较为明晰的位置:一旦《童话侠》运作顺利,融创曾经从万达手中接过的文旅城项目,将有可能交由乐融方面进一步联合运作。

这使得融创与乐融方面一直强调的合作,第一次拥有了合作的实体。

然而,乐融的捷报,对于乐视网而言,却并不一定是好消息。

在一位熟悉乐视的人士看来,如今围绕乐视网的争议核心在于,如何与过去的乐视网完成切割,或者说,如何与过去乐视网欠下的债务完成切割。

这或许已经在刘淑青能力范围